荒野猎人影评(广袤荒野中的人性徘徊与文明反思)
荒野猎人以19世纪初美国中西部地区苍凉广袤的荒漠、森林为背景,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一名皮草猎人休・格拉斯被熊咬成重伤,之后又被留下照顾他却一心只想得到酬劳的队友弃于荒野,在荒野中艰难求生,凭着坚强的意志力奇迹般存活下来,最后返回基地,并成功复仇。
事实上,故事里的主人公是有真实历史原型的,只不过为了使故事更加富有戏剧性,小说以这件真实的人类个体与自然抗争事件为基础,穿插了更多的“人”的因素,表达了个体之间或集体内部关系的复杂性。
特别要强调的是,这种复杂性,表面上看似乎仅仅是为了增加故事的戏剧性,却对应了故事发生时的历史整体面貌。
故事以格拉斯为焦点人物,讲述了他在荒原里的悲惨遭遇,探讨了人性的善与恶、个体生命的精神栖居、人类与自然的对立与融合、文明与野蛮的互质关系等主题。
历史观照 历史上大多数事件的发生,往往有着两条并行的主线,一条是明线:帝王将相、名人大家,在史学家的笔墨下大放异彩,你方唱罢我登场;而另一条则是暗线:伏于历史的大片阴影之下,贩夫走卒、升斗小民,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
然而,正是这些不为世人熟知的所谓小人物,他们给历史带来的能量,乍看犹如蝴蝶振翅,微不可察,最终却能产生蝴蝶效应,汇聚成一股狂风,卷起大地上的满地狂沙,左右着历史年轮的真正走向。
对于大多数美国人来说,《荒野猎人》中格拉斯的故事并不陌生,因为在美国历史中,格拉斯确有其人,他出生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后来前往美国中西部的边境地带,与很多同伴一样以捕猎为生。
然后,1823年他的一次冒险经历,使格拉斯成为一个传奇的人物。
《荒野猎人》中描述的冒险过程,与事实基本相符,只是增加了一些戏剧性的效果:在被大熊袭击之后,格拉斯遭到队友遗弃,在荒野历经苦难,最终得以逃出生天。
只不过,与电影中不同的是,现实中的格拉斯选择了宽恕遗弃他的队友,没有发生复仇的故事。
19世纪的美国中西部地区,是一片地广人稀的荒野,环境极度恶劣。
当时,美国其他各州的人们,对广袤荒野的中西部地区充满了畏惧,多数人不敢轻易移民到西部地区,只有像格拉斯这样的皮草猎人,才是真正意义上在西部谋生的白人。
在机缘巧合之下,格拉斯化身成为能够与荒野对抗的英雄,这在无形之中减轻了人们潜意识里对西部的恐惧感。
格拉斯带来的明星效应,带动了大批拓荒者踏入西部荒野,于是历史上美国的“西进运动”轰轰烈烈地登上了历史舞台。
在这场运动中,为了争夺资源,后来登场的白人们与原住民展开了激烈的争斗,历经无数次的喋血战斗之后,印第安人最终选择妥协,被迫签订居留地协议。
从那以后,纵横数万公里、辽远广阔的北美腹地,成为美国西部牛仔们放马的场地。先进改造落后,文明战胜野蛮――这便是人们所熟知的历史的明线。
《荒野猎人》就是以“西进运动”这条历史明线为背景,聚焦的则是历史的暗线――关于一个白人在印第安人的箭雨茅尖下生存与复仇的故事。
故事中的白人格拉斯娶了一位波尼族的美丽姑娘为妻,并育有一子,逐渐融入印第安部落的生活。
但是有一天,他的白人同胞们突然入侵了他的家园,将其家园焚毁殆尽,还夺走了他那位美丽善良的爱人的生命。
白人中尉还将枪口对准了格拉斯的儿子,愤怒的格拉斯选择杀死了那个中尉,这是他第一次违背他一直所坚持、固守的温顺平和的处世之道。
随后的日子里,他依然选择了固守本分,与唯一的亲人相依为命,并混迹于白人猎人的队伍中。
然而,命运却让他身负重伤,被弃于荒野,还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杀死。从那时开始,格拉斯的心中便深深的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格拉斯用磨草药的石头、熊爪反复在石壁上刻下“Fitzgerald%20killed%20my%20boy”(菲茨杰拉德杀了我的儿子),字字泣血。
在荒野求生的日子里,他生吃河鱼、生嚼牛肝、卧雪孤眠、泅渡冰河、裸宿马腹,虽九死一生,历经非人的磨难,依然凭借顽强的意志支撑自己活下去。
仇恨和为儿子复仇的意念,成为格拉斯在荒原冰河中屡遭磨难却屹立不倒的精神支柱。
最终格拉斯凭借个体超强的意志力存活下来,回到基地,抓住菲茨杰拉德,与之展开了一场短兵相见、刀刀见血的野蛮决斗。
人性解读 《荒野猎人》对人性的复杂刻画的入木三分,故事中的各个人物处于两难的困境之时,都要面临生存或死亡、坚守或被判、宽恕或复仇的艰难抉择,人性的美好或丑恶的本质在此刻完全暴露出来。
也只有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人类才会发出超越本能的求生意志,复杂而又真实的人性才被揭露开来。
(一)生存是第一法则
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总是显得不堪一击,生存则是大自然各类法则中应遵循的第一法则。
在故事的开篇,格拉斯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画面呈现在观众面前,耳边传来的是一个女人的旁白: “无论如何,请努力活着。”
这句旁白贯穿于整部电影,每当格拉斯受尽各种磨难、接近死亡之时,这句旁白都会在他耳畔响起,轻声对他呼唤着:请努力活着!
在被菲茨杰拉德抛弃于荒野、低沉没落的灵魂与伤痕累累的肉体即将分离的那一刻,他挚爱的妻子一身素服,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提醒着身负重伤的格拉斯要活下去,只要一息尚存,希望将永留存。
为了粘合被母熊抓伤而喝不下水的喉咙,他往伤口撒火药并点燃火药;为了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他嘴啃活鱼、生吞动物的肝脏;为了不被穷追不舍的里族人发现踪迹,他冒险跳入激流中求生;为了求生,他刨空摔落悬崖的马尸的内脏,裸身躲进马腹中度过漫长的一夜。
几次三番如此接近死亡,他还是活了下来,最后成功复仇。
在自然面前,人显得格外渺小。表达主人公强大的意志力,是文艺作品永恒的主题。
《荒野猎人》中格拉斯身处险境,以一己之力艰难求生,人们不禁可以想象:他的意志力究竟有多么强大,才能战胜体型比自己大得多的棕熊,才能在凛冽的暴风雪中顶着寒风忍着饥饿和伤痛活下来!
一息尚存,便有活下去的希望,格拉斯无疑是坚强且强大的。
生活之于人,最可怕之处不是艰难险阻,而是丧失斗志。从某种意义上说, “无论如何,请努力活着” ,格拉斯妻子的这句话也是可以向苏族人,甚至向所有人说的。
那个救了格拉斯一命的善良的苏族男人,他为了生存,不得不向更南的方向前进,去寻找他的族人们。
苏族人这一群体,在其短暂的历史存在中,留存下来的是他们为了生存而不断迁徙并一直与敌人拼死战斗的经历,在故事里的那场生存大战中,每个人都想尽办法努力生存下来。
虽然我们普通人没有故事里的人物那样的经历,但这篇故事也启示我们:
当困难与挫折来临之时,需要用坚强的意志力去克服;希望是一种形而上的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他是人类灵魂里时刻存在的一种信仰与执着。
就如同之前我国和目前蔓延全球的疫情,只要心存勇气,只要乐观坚强,只要相信明天的美好,人类就一定会有生存的希望。
(二)人性之恶与善
人性,从来都难以笼统的描述。这个故事的主旨就是揭示在极端环境下的人性的善恶。
按照故事情节的发展套路,每个团队里必定有一个是坏人,这个坏人必定是自私自利的,而且是鞭策、磨砺主角的重要二号人物。
《荒野猎人》中的菲茨杰拉德就是这样的一个奸诈狡猾、利欲熏心的种族主义者形象,他被塑造成“至恶之人”,无论是信仰亦或是人性都全面沦陷,他将人性中的暴虐残忍发挥到了极致。
他奉行“金钱至上”的价值观:
为了获得奖励,他选择留下来照顾格拉斯;他在金钱的诱惑下渐渐地迷失了自己,想杀死格拉斯尽快的完成任务;他将自己的灵魂交给魔鬼,残忍的杀死格拉斯的儿子,置格拉斯的生死于不顾,并将其弃于荒野,任其自生自灭,丧失了做人的最基本的良知。
菲茨杰拉德这一角色,将人性之恶展现的淋漓尽致,彰显了人性恶的本质。
此外,格拉斯遭遇到了被人抛弃、濒于死亡的悲惨经历,内心充满着对抛弃他并杀死他儿子的菲茨杰拉德的仇恨,人性之恶也被彻底激发出来。
当仇恨溢满一个人的胸腔,那么他的理智就会随之消失。
然而历经数百英里的艰难跋涉、濒临各种死亡之时仍心存信念、只为复仇而来的格拉斯最终还是选择了宽恕,原本可以亲手杀掉菲茨杰拉德为儿子报仇,却选择让上天来决定,将仇人的生命交给掌握生命之剑的上帝来决定。
格拉斯终究是一位善良的人,他为了复仇而活,最终在人性的深渊里觉醒,认识到以暴制暴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终途径,在最后一刻选择宽恕;
而他同时也将自己的生命置于里族人的箭下,但最终因为格拉斯之前搭救过里族首领的女儿而免于一死。
所以,人性之善便是命运之剑,命运之剑虽在上帝之手,但也在人类自己的手中。
(三)个体的精神栖居
爱是什么?人们很难给出具体的定义。
爱似乎是一种可以储存和转化的能量,是人类能够获得精神栖居的不可缺少的因素。
对妻儿的爱和对逝去的妻子的怀念之语,格拉斯从来没有主动大声的说过一句,甚至当他深爱的儿子被别人骂为“杂种”的时候都没有任何反应。
格拉斯的内心似乎被幻化为两类,一类始终扮演着接受现实的皮草猎人,一类一直珍藏着昔日家庭的温暖回忆,这份爱意很深,以至于他认为那份爱意是不需要外人所知晓和理解的,只由他一个人精心呵护就好。
然而,贯穿整个故事的恰恰是这份爱意,如同不竭的能量之源,支撑着格拉斯不断的挑战人类的生存极限。
“我就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 这句话成为格拉斯所信奉的一种信仰和承诺。
无论是影片中儿子贴在重伤的格拉斯的脸颊旁,亦或是父亲爬到没有呼吸的儿子的胸前,这句话呈现的是父子情感的连接。
它连接的既是父与子两个人,也连接的是过去和现在两段时空,那个深藏于父子俩记忆里的妻子与母亲形象,总会奇迹般的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出现,使父子俩感受到一家团圆的欢乐,这感觉让他们觉得很温暖并拥有无尽的力量。
身处令人绝望之境,人类究竟可以爆发出多么强大的力量才能克服畏惧、战胜自然、超越自己?
事实上,人类只要拥有必胜的信念,就可以在绝望之际迸发新的希望,相信有爱和信仰,就足够从精神上令人在荒野之地求生。
影片的大结局中,格拉斯再次看到了自己深爱的妻子,于是他的蓝色眼眸之中散发出爱的光彩。
文明反思 身处蛮荒之地、人类文明的禁区,生存下去便是一切;每个人都是猎人,同时也是猎物。
野兽之所以会杀死人类,并不是因为它们生性残忍,只是因为它们的领地受到人类的侵犯。
它们不管你是为何而来,是强大还是弱小,它们一心只想将入侵者撕碎,如果它不能守护自己的领土,等待它的就是死亡,这就是野蛮世界的生存规则。
《荒野猎人》整部电影里,最有生命力的一部分就是原始、凌厉、暴虐、野蛮、生吞活剥的蛮荒之气。
《礼记》有云:“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我们应正视人类自己的野性,不逃避,不纵容;我们应理解,野性才是支撑人类繁衍生存的内部力量;我们应相信,野性是生物亘古不变的基石。
人类在不断构建文明的道路上,需要不时地停下脚步,重新审视自身。
美国的“西进运动”,是美国文明发展进程中永远的伤痛,西部白人开拓者们凭借先进的武器摧毁了印第安人原住民的家园,也几乎摧毁了北美大陆上的印第安文明。
原始的土著人世世代代固守着他们的土地和家园,以捕猎和采集为生,维持着蛮荒的生活方式,子孙繁衍,直到欧洲人发现了这块大陆,他们带着对金钱的狂热和所谓的资本主义新思想,开始对印第安土著人展开了掠夺和屠杀。
他们视土著人为野蛮人类,用代表先进技术的火药枪向土著人扫射,他们抢夺土著女人、财宝、资源和食物。
电影中,法国人将那位里族人吊死并挂在树上,并在其身上挂着“我是野蛮人”的木牌,难道这就代表了真正的文明吗?
文明以强势的姿态进入所谓的蛮夷之地,杀戮与被杀之间,相隔的只是胜利者的雄辩。
当文明拿起武器砍杀野蛮,就叫做征伐;当野蛮袭击文明时,则是侵略。
一种文明侵入到异己文明中时,难逃的结果就是遇到奋力的反抗,在面对个体生命终结时,文明与野蛮之间的界限其实很模糊。
荷马史诗认为,强者可以理所当然的在异帮肆意掠夺,因为他们是强力英雄,但是苏格拉底否定了这种强者的价值观,他呼唤正义的到来,并为弱者说话。
近代哲学家尼采却认为,上帝、文明带给人类的是一场灾难,他不是让人类物种更进步,而是更加萎缩,因此,要想恢复人类的强力,重新夺回人类的尊严,就要再次肯定那种处于野蛮状态下的英雄们。
不过《荒野猎人》中最终选择的还是苏格拉底式的上帝力量,而非尼采式的野蛮方式。
但尼采也并非全无道理,文明与野蛮的本质关系本就是一对矛盾体,文明的极端是会让整个社会的人格在某种文质彬彬的所谓高雅状态下走向奢侈和萎靡,强力不再;野蛮的极端则是极度膨胀的欲望和无穷无尽的战争与杀戮。
回望中西方历史,有哪个朝代不是以强力开国,最终生命强力持续退化,而在萎靡中走向亡国。
《荒野猎人》这部电影从表象上看,呈现给观众的是赤裸裸的野蛮之气,但从本质上看,它埋下的却是文明的种子。
野蛮社会与文明社会相比最大的差别在于:
野蛮社会崇拜的是暴力,是统治他人,而文明社会则必须以德服人,通过法律文书去规范和说服他人。
野蛮社会是由强者统治和支配的,谁有强大的权力和武器,谁就可以凌驾于弱者之上,掠夺弱者的财物甚至是生命,任何无力的呐喊都只能被广袤的荒野所吞噬,你只有靠自己去复仇。
而在文明社会,如果你被人砍了,你不可以直接拿起刀去报仇,必须通过诉诸法律为自己讨回公道。
《荒野猎人》中的格拉斯就是这样,本身来自文明之地的他在历经整个苦难的过程中,最初所有的动力都来自为儿子复仇的念想,他承受着原始世界那种最严苛、最恶劣的折磨,最终挺了过来,他否定了这种野蛮的逻辑而依然坚定文明的逻辑,他把复仇的机会留给了上帝,而非亲自手刃仇人。
从中可以看出,虽然上帝一直在压抑人性,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由于这位看不见却又处处存在于人类内心的上帝的存在,洗褪了人类的野蛮本性,使其逐渐走向文明。
美国人在对抗欧洲古典传统时,其爱国主义的王牌就是荒野精神,美国人深切地表现出对荒野的渴望与热爱。
如果说曾经热映的《阿甘正传》代表的是美国新保守主义的卷土重来,而《荒野猎人》则代表着美国人希望重建西部精神的美好愿景。
在挑战和征服荒野的过程中,美国人建立了秩序与文明,也获得了自己的身份认同,激发起民族的自豪感。
当我们不再以高等文明自居,不再一味地向自然索取,当我们不再蔑视土著人和有色人种,不再用杀戮夺取土地,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便获得了集体素质上的提高,才是实现了人类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