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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虎之谜》
在敕勒川黄河边上的一个小村庄。
很多年前,这里曾发生过一件让人毛骨悚然的怪事。
那年,刚二十三岁的小媳妇——二莲,带着身孕喝农药死了。她死后,一对长长睫毛下的大眼睛始终没有闭上,那阴冷的眼睛周围已发紫,目光滞留在一种难以言表的无奈与自愧中。这让前来帮忙入殓的人不敢靠近。最后,还是本村年近六十的鞭杆子李二毛给二莲穿的衣服,下葬到村外的公坟处。
事隔半年后,村里经常后半夜丢失家禽,而且这些家禽都是被咬开脖子,吸干血而死,死后的家禽全部被丢弃在二莲坟墓周围。于是就传开了:二莲带着孕身死的,她肚里的孩子没有死,才变成了墓虎,她是用家禽的血来维持自己和喂她的孩子。她每天半夜回村都要找吃的,墓虎和她的小墓虎孩子只喝血而不吃肉。
二莲变成了墓虎的传闻,就像黄河水决堤一样,一泻千里,村民一度人心惶惶。白天村民都不敢大声喧哗,出村都要三五结伴而行。一到掌灯时,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而屋里却都灯火通明。他们为了家里的平安,开始了拜佛求神。过去那些不信神的人,也都学着顶礼膜拜,村上小卖部的香,也断了货。
在村外就能闻到燃香的味道。于是,墓虎的事传遍了十里八村,其他村的人,路过本村时,都绕道而行。
夜色下的小村庄,飕飕的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莎莎的响声,犹如墓虎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年轻的母亲把婴儿搂在怀里,婴儿似乎明白了这一切,依偎在妈妈的怀里不再啼哭。村中偶尔传来几声野狗仰天干嚎,恐怖的阴影盘旋在这个小村庄。
在一家农户小院内,两间座北朝南砖瓦结构的马脊梁大正房,屋内灯光闪烁,一缕缕燃香的青烟从窗户和门的缝隙中飘出。
这家的院门没有关上,风吹着两扇门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好似墓虎的两只手在拍打着。
东正房的门“吱”的一声开了,出来一位三十出头的汉子,他敲了几下隔壁房间的玻璃说:“二蛋,这么晚了还不把大门插上,不怕你那墓虎媳妇回来找你?”
从西正房走出一位憨厚的庄稼汉,他揉了揉被香熏的通红的眼镜说:“大哥,我忘了,我去插门去。”
“两个怂骨头男人,怕甚了,那有什么墓虎。”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东正房屋里传出。
二蛋对着屋里说:“嫂子,还是小心点哇,我是怕这个家斯真的回来了。”
“唉,弟兄两一样样怂货。”
“你不怂你去坟地找二莲哇。”大哥没好气地冲着屋里来了一句。
“大哥,你少说一句哇,我去关门。”
二蛋下了台阶把门锁好。弟兄两又都各自回到自己的房屋,小院里又静了下来。
风小了许多,月亮神秘地躲在云里,浑浊的天空看不到一颗星。
二蛋在屋里又点燃了三炷香,插进香炉里,他跪在一张纸片上,面对墙壁上新贴的观音像,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双手合实与胸前,嘴里念叨着。
不一会,二蛋就打起了盹,在他烟雾缭绕的眼前,出现了妻子二莲生前的情景:今年春节刚过,为人忠厚老实的二蛋把全村最漂亮的二莲娶回了家。由于二蛋父母去世的早,都是大哥和嫂子一手操办的。村里的年轻人嫉妒二蛋的艳福,背后议论:“窝囊废娶了这么袭人的媳妇,早晚带绿帽子。”
二莲过门后,对二蛋和兄嫂非常好,小院里的一家人日子过的很红火,村里的人很是羡慕这一家人。
一天,二莲不停地呕吐,大嫂带她去了村卫生所,查出二莲怀孕了,一家人更是欢天喜地。大哥高兴之余对大嫂开玩笑说:“你要是也生出个娃娃,就更好啦!”
大嫂也笑着说:“你好好加油哇。”
为了让二莲保胎,一家人谁都不让二莲干活。二莲闲着心烦,有时就去和村里的人打一会麻将。
这一天,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不见二莲回来。天越来越黑了,还刮起了风,小雨点也噼噼啪啪地落了下来。
一家人急得团团转,大嫂指着弟兄俩说:“看看你们弟兄俩,一样样秋糜杏眼。我去麻将摊子上找,你们俩一个去村外,一个去河畔找。”
小雨点变成瓢泼大雨,雨打在河面上,形成无数个水泡,黄河水宛如一头雄狮,咆哮地向东狂奔,撞在岸边的激流溅起数人高的水墙。
二蛋沿着河岸,随着河的流向寻找着,他不停地呼喊着二莲的名字,河水的怒吼声吞没了二蛋的声音。
雨渐渐的小了,月亮也清晰了,河面也略有平静。二蛋累得实在走不动了,他靠在一颗树下呜呜地哭了起来。
“二蛋,找见没?”远处传来大哥的声音。
二蛋沮丧地摇摇头。
大哥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我把村周围可绕了遍,也没看见。咱们回哇,不敢定你大嫂找见了。”
二蛋跟着大哥往村里走。
兄弟俩回到自家小院,大门开着,屋里的灯没有亮。
“二莲,二莲。”兄弟俩不约而同地喊了起来。
“吼叫甚了,后半夜了,不怕把鬼招来。”大嫂在屋里没好气地冒出了一句。
“你没去麻将摊上找?”大哥不满地问。
“寡呀不寡,我算做甚的找她。”
大嫂一反常态的态度惹恼了大哥:“二莲平时对你那么好,你咋这么说话呢?”
“这还是好听的,看看你们家乃德性。”
大哥一脚踢开家门骂道:“你良心让狗吃了,你咋能说出这话。”
接着大哥屋里吵闹声音不断,随后就是摔碎玻璃杯的声音。那天大嫂在漆黑的夜色里,哭着回了娘家。
二蛋被几声闷雷惊醒,他睁开眼睛,看着窗外,几道闪电把黑漆漆的天空撕开几条缝,就像张开大嘴的墓虎。二蛋心里一颤,但他很快又平静了下来。他忽然希望二莲回来,即使是墓虎。
二蛋对二莲的自杀,确信是跟上鬼了。因为那个雨夜,她在坟地里和鬼住了一晚上。
那天晚上,二莲没回家,第二天天刚亮,二莲面容憔悴回到家。二蛋是又惊又喜,看着衣冠不整的二莲问:“二莲,昨晚你去哪啦?”
二莲惶恐地说:“昨天晚上,我打了两圈麻将,看着要下雨呀,我就往家走,可我就像有人推着我一样,我出了村,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村南那一片坟地。我左绕右绕,咋也走不出来。后来有一个老汉让我去他家避雨,我就去了,等雨停了,那个老汉叫我走,我一睁眼,我正靠在一座坟前,我这才回来的。”
二蛋看着面色灰土般二莲,不由得浑身打冷颤。那天晚上,他学着母亲在世时,打发鬼的方法,在炉灶里点燃了买的纸钱,嘴里骂着:“你个野鬼,给你送点钱,你就不要再找我媳妇了。”
第二天,二蛋花钱求一“高人”画了一道符,给二莲带在了身上,说此符可避开任何鬼怪。从此,二蛋和大哥每天下地干活,从外面把大门锁好,不让二莲出家门。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二蛋和大哥从地里回来,当打开院门时,一股刺鼻的农药味从开着的凉房门里飘出来。
二蛋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跑进凉房一看,眼前的一切令他惊呆了;二莲怀里抱有装农药的瓶子,靠在一墙角,嘴上挂着白沫,瞪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发紫的嘴唇已咬的渗出了血,她已经咽气了……出殡那天,大嫂回来了,可她一声不吭。
二蛋想到这里,他呜呜地哭出了声,眼泪让他视线迷离。窗外稀稀拉拉雨点打在玻璃上,一声巨雷炸响,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在闪电的瞬间,二蛋看见了二莲,二莲那双大眼镜微笑地看着自己,徐徐地朝这边走来,二蛋张开双臂等待着二连。就在二莲快到身边时,一股黑风从二莲身旁吹过,待风过后,二莲变成了一个女鬼。二莲的头发都立了起来,苍白的脸没有一点血色,眼睛里喷发着绿光,长长的的牙齿露出外面……就见二莲来到小院门口,伸出长满黄毛的手,拍打着大门,怒喊着:“开门,快开门!”
二蛋打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细一听,确有人在敲大门。
二蛋披好衣服,出了家门。雨后的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瑟瑟湿润的秋风迎面吹来,他裹紧了上衣,打开了大门,门口站着十几个村民,各个怒气冲天。
“你们家墓虎昨天又把我们家的鸡闹死好几个,你看咋办哇?”一个村民指着二蛋抢先说了一句。
其他人也应和着:“你是赔钱呀还是想办法管你们家的墓虎呀?”
二蛋支吾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清早扑过来,做甚呀,要不我告诉二莲,今天晚上让她去你们家给你送点钱?”大嫂从她屋里走了出来,手指着门口的人说。
“你咋说话啦,二莲是你们家的媳妇,你们不管,让谁管?”另一个村民反驳道。
“活的是我们家的媳妇,死了就不是我们家的媳妇了。咋,你觉得好,就让她做你们家的媳妇哇。”
“你——。”那个村民脸涨的通红。
“快不要吵了,大伙商量一下看咋解决事情哇。”一位年纪较大的村民说。
“你们划出个道道来,我咋也行。”大嫂鼻子一哼。
“我看还是找鞭杆子李二毛哇,他跟死人打了一辈子交道,这方圆几里就数他了。”有人提议。
“找乃个圪脬?”大嫂牙缝里狠狠地挤出了这么一句。
“你说,不找他找谁?”
这时,大哥也走了过来,对大嫂说:“大伙说找谁就找谁哇,就是解决不了,人家也没意见啦。”
大嫂狠狠地瞪了一眼大哥,转身回屋去了。大哥和村民商量了一会,决定下午一起去找鞭杆子李二毛。
太阳刚偏西一点,二蛋跟着大哥与约定好的村民一起往李二毛家走。
李二毛住在村的最西头,李二毛的父亲人称李大毛,挣了一辈子的死人钱。从小就没了妈也不爱读书的二毛,经常跟着父亲东家进西家出办理白肆筵,自然也学会的这一套。长大后,他父亲给他买了一辆马车,让他给人拉脚挣钱,不让他干这活。他父亲刚一死,他嫌赶马车累,于是他就子承父业,干起了父亲的老本行,大伙就叫他李二毛。他究竟叫什么名,谁都不知道。虽说他吃香的喝辣的还有零花钱,可没一家愿把闺女嫁给她,于是至今快六十的他,还是光棍一人。
大家走在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上,周围看不到人家,前面一座孤坟似的砖瓦房出现在眼前,这就是李二毛家。自李二毛在这里盖起这间房后,再没人在他旁边建房子,人们怕沾上晦气。
大伙越接近李二毛家越觉得凉飕飕的,有一种阴气在周围打转,好在人多,大家靠在一起来到了李二毛家门口。
大门虚掩着,轻轻一推,门“吱扭扭”开了。
“谁啦?”屋里传出一声半死不活的声音。
“二毛,找你有点做上的。”
“进来说哇。”
人们就像踏进阎王殿一样,前后小心翼翼进了李二毛家。
李二毛的家一进门就是客厅,西有一卧室。客厅的墙壁已看不到白颜色了,黑布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屋里一长条桌子上两只粗红蜡烛晃动着光,犹如两个苟延残喘的小鬼,桌子上方是一张烟熏火燎过的画,画面上不知是何方神灵,一个个呲牙咧嘴。
李二毛坐在一把破旧的椅子上,骨瘦如柴的身体只占据了椅子的三分之一,光的发白的头顶高低不平,倒立着的稀稀拉拉的眉毛下,一对外眼角下垂着小眼睛,看着来人,眼神里射出让人不敢面对的光。他蠕动着黑嘴唇,用嗓子眼问:“什么事呀?”
“二莲的事,想请您出面,降住她。”大哥在一旁说了话。
李二毛翘起二郎腿,端起身边脏兮兮的缸子,喝了一口浓浓的的砖茶,慢腾腾地说:“降墓虎是要耗费我真气的,看给多少钱哇。”
“你看多少钱合适。”旁边一村民问。
“咋哇不给我二百。”李二毛伸出两只像烧过的黑劈柴棍的手指。
“啊……”大家惊愕地互相看着。
在当时,这二百元钱是一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大伙最后商定,让大哥出八十元,剩下的大伙分摊。就这样,李二毛答应明天一早去二莲坟地捉墓虎。李二毛再三嘱咐大哥,买二十斤胡麻油,用来烧尸体,带两只活鸡,用鸡血束缚墓虎。
在回家的路上,二蛋低着头与大哥谁都没说话,二蛋觉得欠大哥的太多了。
到了家,大哥把经过告诉了大嫂,大嫂气的骂大哥:“你个砍球,我甚也不说了。”
大哥怕大嫂再回娘家,一言不发。
这天,太阳刚露出个头,等候看热闹的人已站满了村口,大哥拎着二十斤胡麻油和两只鸡与二蛋在一起其中。
不一会李二毛毛穿着前后胸印有八卦阴阳图的一件长褂,手提一长剑,目无一切地朝这边走来,一些孩子们前呼后拥地跟在后面。
人们跟随着李二毛来到村外的公坟,找到二莲的坟墓,坟的周围都是被野狗吃剩下的鸡毛。
李二毛站在坟前,对大哥伸出拇指和食指搓了搓。大哥立刻把二百元钱递了过去,把两只捆绑好的鸡和二十斤胡麻油,放在坟墓旁。
李二毛点点头,大哥和二蛋他们都站在远处看着李二毛。李二毛拿出一只毛笔,在一个泡朱砂水的瓶子里沾了沾,然后在脸上和胳膊上涂画了一阵,嘴里叨叨着挥舞起手里的剑。
过了好一会,李二毛才住手,他拿起铁锹开始启坟。
这时太阳升有一竿高,李二毛干的满头是汗,瘦小的身体在坟坑里只看见一颗光秃头,只见李二毛伸出手把那两只鸡拽了下去。
站在远处的人就听见鸡的惨叫声,然后就鸦雀无声。村民的心掉在了嗓子眼上,时间在窒息中度过。
过了好长时间,仍不见李二毛有动静。几个胆大的人走了过去。
“哎呀,二毛死下了。”一个人喊了起来。
大家哗啦一下都跑了。
几天后,村里人才把李二毛尸体从二莲的半截墓里拉了上来。去的人回来说:李二毛是跪在二莲的坟里死的,由于李二毛的尸体已僵,人们找了一个破箱子,把下跪的李二毛草草埋在二莲墓的旁边。那两只鸡的脖子被咬开,鸡血已被吸干。
这下子,二莲成为墓虎更确信不疑了,李二毛的死是二莲带走了,二莲在墓里寂寞,缺一个佣人,正好遇到李二毛,要不然李二毛咋能跪着死在二莲面前呢?
一个月后,大嫂病重住进了旗医院,医院查出大嫂得了肝癌晚期。就在大嫂奄奄一息的时候,大嫂把二莲的死因告诉了大哥:二莲走失的那个雨夜,大嫂去了麻将馆,麻将馆的人告诉大嫂,二莲和李二毛走的。大嫂心有疑虑,就去了李二毛家。
李二毛家院门没上锁,屋里没有灯光。二嫂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前,就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耍麻将欠下我八十块,你要还不了,今晚跟我睡一觉就算完了。”这是李二毛的声音。
“我家里人知道了,我就没法活了。”
大嫂心里一颤,这不是二莲吗?之后,就是床的颤抖的声音……
大哥和二蛋呆如木鸡地听着。
……
大嫂也走了,临终前她要求把自己葬在二莲旁边,她怕李二毛再欺负二莲。
半年过去了,村里的家禽再没有丢失,二莲成为墓虎的事人们也被淡忘了,村里又恢复了平静。
作者;用户禾 子 原创故事